北京延庆城区东南50公里外的军都山中,一条几十里长的深谷间排列着颇像北斗七星的后七村。全民族抗日战争期间,八路军曾三进平北,来到后七村。在其中的小村庄沙塘沟,6名普通农民成长为共产党员,组成了平北第一个农村党支部。平北抗日根据地发展有了依托。
平北大地上深受日寇残害的广大群众,从此坚定地跟随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举起抗日旗帜。依托崇山峻岭,在屡遭“扫荡”的小山村里,在被严密封锁的无人区,群众与部队相互配合,将斗争坚持到底。
两进平北播下革命种子
平北地区,是指北平以北、平(北平)承(承德)铁路以西、平(北平)张(张家口)铁路以北、长城内外的一片地区,是平西进入冀东的必经之地。平北处于伪满、伪蒙疆和伪华北3个伪政权的接合部。这里的部分地区早在卢沟桥事变之前就落入日伪之手,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后,日军更将这里作为战略后方,派重兵驻守。
平北的游击战争,早在1938年6月就开始了。八路军第4纵队挺进冀东,途经平北时留下政治部主任伍晋南率领第36大队继续开展活动,一度成立了平北地区第一个抗日民主政权——昌(平)滦(平)密(云)联合县政府,但因对开辟平北准备不足、基础也比较薄弱,在坚持了3个多月后被迫撤回平西。1939年春,八路军冀热察挺进军第34大队进入十三陵地区活动,坚持一个月后也撤回平西。这两次开辟平北的尝试,虽没有成功,但在群众中撒下了革命的种子,使在日伪铁蹄下苦苦挣扎的人民看到了希望。
1938年6月,八路军第四纵队途经密云石匣挺进冀东
“捅胳肢窝”表达入党意愿
在这两次尝试过程中,八路军都曾在十三陵后山的后七村一带活动。
后七村,即里长沟、慈母川、董家沟、霹破石、景而沟、沙塘沟、铁炉村七个村,原属昌平,现属延庆大庄科乡,因在十三陵的后山,故俗称“后七村”。从地图上看,这七个村的排列与北斗七星颇为相似:里长沟、慈母川、董家沟像斗柄,霹破石、景而沟、沙塘沟、铁炉村似斗勺。身处高山峻岭下、深沟大谷中,让后七村成为抗日游击队活动的理想之地。
1938年支援冀东暴动的部队撤回平西时,留下一部分力量,以后七村为基地,发动群众,发展党员,建立游击队。1939年4月,这支队伍也奉命撤回平西时,已从后七村发展了100多人的游击队。1939年夏,八路军又在后七村开辟新区,但因环境艰苦、筹粮困难,后来再次撤回了平西。
虽然八路军没能在此站稳脚跟,但他们唤醒了人民的觉悟,同时也为平西到冀东开辟了一条更近的新路。
后七村成为共产党和八路军开展平北抗日斗争的最初基地。尤其是沙塘沟,虽然只有20多户人家,但男女老少齐动员,抗日工作样样走在前面。沙塘沟村13个青壮年参加了游击队,当了八路军,后来9人在战争中牺牲。
1938年12月,沙塘沟村民张福、张朴加入共产党,随后他们又介绍了张瑞、张银、张殿、胡殿鏊入党。胡殿鏊后来曾向家人回忆说,“那时入党,叫‘捅胳肢窝’。”问是否愿意参加共产党,谁也不敢直说,捅一下胳肢窝就表示愿意。入党之后,上不能告诉父母,下不能告诉儿女,也不能告诉妻子,非常秘密。当月,6位党员组成党支部,成为平北抗日根据地的第一个战斗堡垒。
伪满洲军把沙塘沟看成是八路军的“老巢”,1940年10月大“扫荡”时,几乎将全村的房子烧毁。敌人走后,村民赶回来勉强救下了六间半。
“树叶落,八路军走”疑虑消除
1940年初,八路军第三次挺进平北。这次挺进吸取了前两次的经验教训,采取梯次进军的方法,终于逐步站稳脚跟。
1940年5月,白乙化率八路军冀热察挺进军10团从平西挺进平北,在沙塘沟被伪满洲军3000余人包围。沙塘沟村党支部组织乡亲们冒着枪林弹雨抬担架救伤员。八路军和老百姓团结一心,终于打败了敌人。这是10团进入平北打的第一个胜仗。
10团随后迅速东进开辟了丰(宁)滦(平)密(云)抗日根据地。这让敌人感到恐慌。1940年9月11日,敌人纠集日伪军4000余人,步骑配合,对丰滦密抗日游击根据地开始了为期78天的大“扫荡”,妄图乘我军立足未稳,一举扑灭人民的抗日火焰。
敌强我弱,10团避强击弱,灵活机动地战斗,与日伪军激战37次,夺取了反“扫荡”的胜利。11月28日,敌军被迫分头撤兵。
为扩大反“扫荡”的胜利成果,1940年12月15日,10团1营由营长王亢指挥,在冯家峪南湾子击毙从滦平白马关撤向密云的日军铃木大队哲田中队90余人,这让日军很震惊,也让丰滦密的群众信心大增。
八路军转战在长城内外,此为部队行军在司马台
八路军此前曾数次进入丰滦密地区,均因敌伪控制严密和筹措棉衣给养困难而没有站住脚,因此在群众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树叶落,八路军走”。发生在冬天的冯家峪战斗消除了群众的疑虑,增强了群众对10团主力部队的信任和拥护。
1941年6月,丰滦密抗日根据地由8个区扩展到16个区。根据地日益发展壮大,严重威胁了敌伪统治。
“誓死不离山”坚持耕作
平北抗日根据地日益发展壮大,严重动摇伪满洲国与华北交界区的日伪统治。1941年秋,伪满抛出“肃正”计划,制造长城沿线千里无人区,以切断群众与抗日政府的联系。丰滦密是“肃正”计划的重点地区之一。
日伪在长城沿线大搞“集家并村”,修建“部落”。日伪军在“扫荡”中烧毁山地村庄,强行驱赶山地百姓迁家移村,并入指定村庄,在四周修筑起数米高的围墙。敌人称之为“部落”,完全失去自由的百姓愤怒地称其为“人圈”。在“部落”5公里之外的无人区,日伪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见庄稼就割,见东西或掠或毁,迫使大部分山地百姓不得不归入“部落”。丰滦密抗日根据地由原来16个区缩小到只有11个残缺不全的区。
形势恶化,一些干部群众产生悲观情绪。1942年2月,丰滦密县委和县政府发出号召,哪怕只剩下一个村庄、一座山头,也要坚持到最后胜利。党组织向群众提出“誓死不离山”“誓死不进人圈”等口号。部队、各级干部始终坚持不离根据地,给了山区人民很大鼓舞。
响应号召的群众,为躲避敌人大都分散隐蔽在山沟里。丰滦密县区政府派出工作人员,逐村逐沟地寻找,把他们重新组织起来,恢复生产。
1942年春耕季节,丰滦密军政人员动员和组织那些逃亡到山外的群众回山搞春耕,帮助他们搭窝棚、挖山洞,并发放春耕贷款和救济粮。归山群众日增,山地内由少人区逐渐变成多人区。
秋收时节,为防止敌人抢秋,政府组织群众日夜抢收,边收边打边藏。1942年夏,丰滦密联合县就在山地建好藏粮洞。秋收季节一到,抗日工作人员立刻深入山区、丘陵地区,组织各村急收、急打,收完立即用锅炒干,分派到山村各户藏起来。待敌发觉时,他们已征收并藏好10万余公斤公粮和3万余公斤战备粮。
为瓦解“部落”,抗日政府努力争取伪部落长、保甲长,派人打入“部落”内部工作,并经常潜入“部落”惩治汉奸。1942年底,丰滦密联合县已有21个“部落”与抗日政府建立联系,9个“部落”已被抗日政府完全掌握。
写在冯家峪西口外崖壁上的抗日标语
条件成熟时,县委直接组织群众出逃。丰滦密第八区原只有几名党员带领15户群众誓死不进“部落”,躲进深山密林坚持斗争。在区政府组织和游击队掩护下,一年中有35户“部落”群众举家出逃,回归山里。1943年底,“部落”青壮年已有半数以上被解救出来,回归无人区参加抗日斗争。
瓦解“部落”斗争,严重动摇了日伪对“部落”的统治。1944年以后,密云河西、河东多数“部落”已有名无实。
无人区内全民皆兵
丰滦密县区政府还带领群众在无人区里建立村救国会、妇救会、儿童团,并组建起村武装自卫军,开展公开的抗日武装斗争。
山地群众成为反“扫荡”斗争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无人区内全民皆兵,青壮年全部编入自卫军,拿起农具是农民,拿起武器是战士。老人、妇女、儿童也承担起力所能及的抗日工作。
后七村做军鞋的妇女
山区通讯不便,无人区群众创造出“连天哨”,即在所有进山路口、山路两侧和山里日伪据点周围都设立山顶瞭望哨,日夜监视敌人。发现敌人出动,瞭望哨就用暗语隔山呼喊,一山传一山,短时间就可传遍方圆数十公里。
自卫军和敌人打起游击。敌人“扫荡”,他们打冷枪;敌人驻扎,他们袭扰;敌人追赶,他们与之在大山里周旋,搞得“扫荡”之敌日夜不得安宁,精疲力尽。
地雷战,是对付“扫荡”之敌最有效的战法之一。1942年底,地雷的制造方法传入密云根据地。各村自卫军都设有爆炸组,埋雷方法花样迭出。1943年春,10团设在莲花瓣山洞里的炸弹厂被发现,伪满讨伐队200余人奔袭而来。工人们将机械转移后布下地雷阵。敌人一踹洞门,门上地雷炸;去搬附近柴草准备放火烧洞,柴草下地雷又炸;敌人拾地上木棍准备做担架抬伤员,没想到木棍也连着地雷。敌人碰哪儿哪儿炸,又气又怕,只好丢下10余具尸体缩回据点。灵活多变的地雷战,使敌人胆战心惊,防不胜防。
1943年底以后,小股敌人不敢进山了,大队敌人“扫荡”也不敢在山里随意走动。
1942年5月,八路军冀东军分区政委李楚离(右一)、10团继任团长王亢(左三)、10团政委吴涛(左二)、10团参谋长才山(左一)在密云古长城上
卸下自家门板给伤员做担架
在艰苦的抗日斗争中,军民同甘共苦,生死相依,建立起亲密的鱼水关系。
群众把八路军视为亲人,把帮助掩护八路军、保护抗日物资、保守抗日秘密看作是应尽责任,为此不怕担风险,甚至不惜献出生命。
大西沟村民郑景恒,在日军“扫荡”时把20余名八路军伤员带到一个隐蔽山洞躲藏,回村后不幸被捕。日军押着他上山找伤员,郑景恒宁死不说,最后被日军刺死。其实他牺牲的地方就在藏人山洞的洞顶上。
10团在丰滦密战斗期间,卫生队一直驻在扇子山,周围村庄家家户户住有伤病员。周边各村群众日夜站岗放哨,监视敌人。群众把家里的粮食留给伤病员吃,自己吃野菜。西白莲峪村群众还冒着生命危险到天津、北平等敌占区,用杏仁、药材等山货换回急需的食盐、棉纱、药品。
1942年底,13团卫生所迁至干峪沟村,冀东西部伤病员都往这里送,最多时住有伤病员70余人。村民把房屋都腾出来给伤病员和医务人员住,自己住驴棚、猪栏。担架不够,村民把自家门板卸下来做担架。有伤病员牺牲,村民用自家板柜当棺材予以掩埋。
在军民的共同努力下,平北小块游击根据地逐渐连成片,平北根据地基本形成并逐渐巩固。挺进军司令员萧克后来在回忆冀热察地区的抗日战争历史时曾谈道,“各根据地在那时期都很艰苦,平北更艰苦,但战斗在这里的同志对胜利充满了信心,一直坚持到抗战最后胜利。这里的群众也是很好的,那时候,老百姓背一个兜子,随时配合部队转移,打击敌人,许多人在战斗中英勇牺牲了,我们要永远怀念他们……”
平北红色第一村纪念馆
2003年“七一”前夕,“平北红色第一村”革命传统教育基地在延庆大庄科乡沙塘沟村建成,村里老党员给孩子们讲革命传统。(摄影:吴镝)
2019年11月5日《北京日报》7版报道,延庆发布了结合“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精心打造的三条“初心路”,路线包括平北红色第一村等一大批红色遗迹
为纪念丰滦密地区抗日军民的英勇斗争事迹,云蒙山抗日斗争纪念碑于1997年11月建立。图为2018年9月,重建后的纪念碑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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